交方式：一种受限于生理的巧合

性交方式：一种受限于生理的巧合

——《陌生的性取向》系列之九

肛交是一种古老的性交方式，具体起源于何时何地恐怕已不可考。很多动物的性交方式也包括肛交，照此来看肛交的起源可能比人类历史还要古老，也并非是人类独有的性交形式。

我们为什么会选择肛交？一些人猜测是因为男同性恋者不具备阴道，无法进行阴道性交；也有人猜测是因为女性月经期间不便进行阴道性交……在不少人心目中肛交只是因为肛门跟阴道的位置和形状都接近，而被选择成为了一种阴道的替代品。但是实际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按照人类的好奇心和智力发展，大约人类身上只要有一个性敏感的区域或者能容纳阴茎（或能插入阴道）的地方就会发展出来与之相关的性交方式。人类的多种性交方式也并非是简单地模拟或者替代男女阴道性交，不然，口腔离阴道那么远，长得也并不像阴道，为什么还会存在口交呢？

因为性快感的存在，人类进行性交的目的也就不可能仅仅局限于生育。为了获取性快感，无论性交的部位是用来“吃的”还是用来“拉的”，乐在其中的人也大有人在。之所以提到肛交或口交这样的话题是为了说明一件事情——获得愉悦是性行为的重要目的，而性行为的表现只是达成这一目的的手段（此处不讨论生育）。而这种性交的表现形式，并非直接跟性取向或者性别认同挂钩。持有某种性取向的人群如果普遍选择某些性交方式，这种情况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受限于生理条件的巧合，比如，大部分喜欢“阴茎-阴道性交”的人都是异性恋者，那恐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大部分同性恋伴侣中不会同时具备阴茎和阴道。

性行为说到底跟其他的人类行为没有什么本质差别。决定一个人行为的因素有很多，可能是偏好也可能单纯是生理所限。就像一个人出门坐电动轮椅，可能是这个人确实没办法走路，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不爱走路（这在一些发达国家和地区很常见，甚至很多超市里也提供电动轮椅给顾客）。不能走路的人就一定爱坐轮椅么？很可能只是生理原因没有别的办法。一个人爱坐轮椅，难道就一定是不会走路么？也不尽然。有没有不能走路也碰巧爱坐轮椅的人？按照概率来说应该也存在。坐轮椅只是一个人移动身体方式的一种表现，可以是生理原因造成的选择（或者说没得选择），也可以是偏好造成的选择。

也许有人会认为“轮椅”是一种并不恰当地比喻，因为不能走路是一种“生理功能不健全”的表现，我们应该举个“正常的例子”，因为性行为是“正常的”、“尊重自然规律的”，那么我们换一个例子。比如身体健康的情况下，也就是所谓的“生理健全”，人自然的移动方式是走路，或者跑步。但是人必然就喜欢以走路或者跑步作为交通方式么？也不一定，不然诸如自行车、汽车这些交通工具就不会被发明出来还普及得这么迅速。一种所谓的“生理健全”或者“自然规律”也并不意味着一种喜好的必然，尤其是对于人类这种智慧达到一定高度的生物来讲，恐怕更不是必然。比如人类自然条件下本不能进行的“飞行”，反而成了目前最受欢迎的快速交通方式之一。“符合自然”跟人类的行为偏好并不存在必然关系。

性行为的表现跟上面的例子很相似。人类选择一种性行为方式或者不选择一种性行为方式可以有很多原因。这些选择可以是因为生理原因，比如男同性恋者（往期《简谈》中提到过同性恋分类存在着不确切性，此处特指基于性别认同的同性恋者）之间，阴道性交不容易实现，所以进行阴道性交的男同性恋者很少。但不容易实现不等于不喜欢，买不起飞机票不等于不爱坐飞机。而异性恋者中越来越多的女性也尝试穿戴假阳具对男性伴侣进行肛交，这并非是他们不能进行“自然的男女性交”，而是喜欢这样。这就像能走路的也有爱坐电动轮椅的，对于能走路的人来说坐轮椅是一种基于喜好的选择。一个人选择什么方式进行性交，可能是生理上决定了就这样比较方便，也可能单纯就是喜欢。至于符合不符合自然，谁管呢，就像坐飞机多自在啊。

历史上因为宗教、传统或者错误的医疗观念，导致很多包括用手接触生殖器满足性高潮（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指在他人帮助下）在内的性交方式成为了“禁忌”。刻板的二元性别形象也阻止了很多男性（不拘性取向）尝试“被肛交”或者对女性进行口交。这类社会因素极大地干扰了很多人对性愉悦的享受。担心性交方式“不道德”或者“不正确”，让很多人对自己喜爱的性交方式产生了恐惧或者羞愧情绪，从而放弃了这些性交方式的选择，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不过，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随着禁忌的消除和科学知识的普及，越来越多的性行为选择偏好已经跟以往人们刻板印象中的情况大不相同了。过去有人认为喜欢肛交和男同性恋是等价的，一个不喜欢肛交的同性恋男性或者一个喜欢肛交的异性恋男性，都会受到社群或者社会的压力。现在再把肛交跟性取向挂钩就太落伍了，而且异性恋中女性对男性进行肛交的比例已经越来越高了。过去社会上甚至是学术上，也存在过认为同性恋是对异性恋的简单模仿的错误认识，认为男同性恋里被插入方等于女性化、等于“扮演”女性或者妻子的角色，这种错误的观念加上男权社会对男性的刻板要求，很大程度上导致了“被插入羞耻（男同性恋者中存在的耻于承认自己被插入或者喜爱被插入的情绪）”的存在。尽管现在“被插入羞耻”可能还是或多或少的存在，但是再提男同性恋中谁是“妻子”，恐怕已经要被视为不智了。

性行为的目的如果是为了获得乐趣，那么方式方法的选择也就是为了满足这种目的服务的。这种选择受到多方因素的影响，比如，现有的生理条件上可以完成什么样的性交方式，以及在这些可以完成的性交方式中哪一种更符合个人偏好。

当然，一个人的性行为方式可能受到性取向带来的生理条件的制约，比如异性恋伴侣之间想进行女对男的阴道性交（女性的阴茎插入男性阴道），这通常很难实现。但一个人的性交方式的选择没有必要受制于性取向刻板印象或者性别认同刻板印象。就像前面提到的，一个男性喜欢通过肛门获取性快感，这不等于他是同性恋者也不等于他是女性，这只表明：第一他有被肛交的能力，第二他有这种性交喜好，仅此而已。

类似的道理，一个跨性别女性如果偏好用阴茎插入式性交获得快感，这也不等于她就不是女性。在顺性别者中无论是异性恋女性还是同性恋女性，都有穿戴“假的阴茎”进行性交的形式，只不过这位跨性别女性更省事，因为她有“真的阴茎”。无论她插入的是一个女性还是一个男性，都不应该、也不能够影响她是一个女性的事实。同样，一个跨性别男性被其他人插入阴道进行性交既不意味着他本人不是男性，也不意味着跟他性交的人就是异性恋男性。

没必要基于一个人选择某一种性交方式，就推演其性取向或者性别认同。一个社会群体中大部分人选择如何进行性交，并不等于其中每个个体都要遵循这种选择进行性交，与众不同并不是错误更不是耻辱。绝不是一个男性做到了大部分男性做不到的事情他就成了一个女性。绝大部分男性一辈子都当不了奥运冠军，但是得了奥运冠军的男性绝不会因此就成了“非男性”。这只能说，“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生理条件就是这样而已。同样的，没有能力进行阴道性交那是其他男性生理能力的问题，绝不应该被视为跨性别男性的耻辱。

性交中的刻板“男女角色”以及性交方式与性取向和性别认同的关系，随着社会的认识水平提高也越来越多的被冲淡了或者得到了正名。就像前面提到过的，同性恋者并非是简单地对异性恋者的模仿，跨性别者也并非是简单地模仿顺性别者。一个人的生理特点从某种意义上限制了其性交方式的选择范围。有理智的人中没有人会指责一个没有腿的人为什么要坐轮椅，为什么不站起来走路； 有礼貌的人中也没有人去质问爱跑步的人是不是坐不起汽车。但是总有一些人试图对跨性别者的性交方式指手划脚，动辄以“并非真正的男/女性”相讥。一个跨性别女性和一个跨性别男性组成的伴侣关系中，如果生理条件使然，阴茎长在女性身上而阴道长在男性身上，难道他们就不能进行阴道性交了么？难道因为某些人看不惯，坐轮椅的人就不能出门了？这叫什么道理！世界的进步从来不考虑狭隘者到底怎么想。不能走路的人照样还是会坐轮椅出门，而能走路的人也照样有爱坐轮椅的。跨性别者们照样会按照自己喜欢或者自己能够达成的方式性交，更何况性交更多的是伴侣之间的私事，不是做出来让狭隘者满意的。

希望每个人都性福。